打火机连同那件昂贵的大衣都在被她扔到垃圾桶了。
疲倦和烦躁一并涌来,那些零碎却惹人讨厌的记忆接踵而至。
原来无论人活到那个阶段,都会被各种各样当下的烦恼搅得神魂颠倒。同时,那些过去的事阴魂不散窜进回忆,形成巨大洪流,只要一个瞬间就会将人彻底击溃。
工作的不顺、和宁雪的争吵、和那个人每一次不期而遇却又不欢而散、那双油腻大手攀上自己肩头的触感、那些远去又再冒出来的人和事……
叶一竹整个人突然往下坠,坐在路牙石上,把双脚蹬到车身,双手撑地,闭上了干涩的双眼,想发泄,却无力。
打完电话的刘信远扭头看到这一幕,大喊一声:“叶一竹,你发什么酒疯!”
“你他妈冲谁吼呢!”
刘信远不知道她是醉着还是醒着,他反正挺头昏脑胀的。新买的车接连出了两起事故,还莫名其妙进了趟派出所。一肚子的气,还要哄女朋友。
“我不管,车你自己拿去修,修理费自己出……”
话还没说完,叶一竹就从地上跳起来拍他脑袋:“我说你能不能别这么讲礼貌,你姐都差点被人捅死了,你还帮别人说话。”
刘信远吃痛,却又不敢还手,只能吼回去:“我怎么没帮你!哪次不是你一打电话我就开车去接你,还有刚刚,要不是我拦着,你能打得过那帮混混?”
叶一竹把外套脱下来砸他脸,“你以为你姐我好惹的啊,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兔崽子,也就能把你吓住。”
说完她径直朝前走去,刘信远捧着外套后知后觉追上去,“你不坐车了啊,怎么不把你冷死啊……”
“老娘现在全身都是火,差点就要被烧死了,离我远点!”
她双手握拳,咬牙切齿,体内一股气流横冲直撞。
其实在派出所的时候胃里的酒精就有些上头了,耳鸣、眼痛,喉咙被一阵阵火辣冲击,路都走不稳,却要扫码去坐共享电车。
刘信远试图阻拦她,却也知道这个姐的脾气。索性他也拿出手机,豁出去的架势。“妈的,那个倒霉车我也不想坐了!”
叶一竹忽然笑出声,颇感欣慰拍拍他:“回头让你爸再给你买一辆新的,咱不受这个委屈。”
虽然知道她说的是醉话,可这些疯狂举动、天马行空又不着边际的话由她来做、来说,似乎不足为奇,合情合理。
每次和她在一起——无论是在德国、美国,还是现在在大重午夜的街头,她总是想一出是一出,拉他去做很多他没有尝试过的事。
“姐,你说你怎么就这么潇洒呢?”
刺骨的风像刀子一样划过身上每一寸裸露肌肤,一眼望不到边的黑夜动摇着骨子里已经沉睡太久的热血。
“这算什么,我十七岁的时候,干过太疯狂到不可思议的事。”
那些轻狂岁月里发生过的每一件事,让现在的她再做一遍,她是否还会有这个勇气。
或许,连叶一竹自己都无法给出答案。
树影下那辆劳斯莱斯隐入黑暗,一片缭绕烟雾里,顾盛廷隔窗静静看着两个年轻男女在公安局门口吵吵闹闹,最后又笑声不断骑上共享龟速前进。
车身歪歪扭扭,柔软单薄的身影时刻摇摇欲坠。
顾盛廷的心跟着高悬,被无形压迫又挤捏。
其实她根本不会开电车。以前有秦铭他们,后来有他,她去哪里都有人载。
唯一一次例外,是那次她征用秦铭的电车在午夜街头闯过大重每一条街道。
前排司机小心翼翼抬头看了眼,内后视镜里被晦涩光影分割的眼睛,隐隐泛红,冷酷眉目间有不易察觉的恍然迷惘。
从公安局离开,顾盛廷也没说要去哪里,可刚才,他也没有追逐目光久久冰封的方向。卫州也不好说话,独自调整后视镜。
后座的顾盛廷递给他一支烟,他笑着接过去,“哥,回家还是去公司。”
顾盛廷懒懒靠在座位上,姿势比刚才放松很多,甚至有点颓丧,漫不经心开口:“你小子想累死我直说。”
给他开了几年车,卫州和顾盛廷更多时候像朋友,而不是上下属的关系。
“难不成你还有精力去迪厅?”卫州调侃他,终于敢把车窗往下摇。瞬间,凛冽的风灌进来,原本污浊的空气一扫而净。
今晚顾家人做东,范媛媛受到方敏丽的邀请出席。原本,顾家二老有意让顾盛廷送人家女孩回家,可宴席还没结束,顾盛廷就突然提早离席。
现在整个商家都在传顾范两家好事将近,可他们身边亲近的人都知道,两个人不过处于刚接触的时期。而熟悉顾盛廷的人更是知道,他完全就没有定下来的打算,除了范媛媛,不知道还有多少名门贵女和他“正在接触中”。
顾盛廷没有理会卫州的话,叼烟自顾翻开聊天列表。
某个不学无术的发小问他今晚有没有空。
“你最近闲出屁来了是不是,我每天在公司忙得累死累活,哪有空陪你快活。”
语音发出去,顾盛廷把最后一口烟抽完,先前的阴霾低沉一扫而空似的,竟和卫州聊起他和女朋友结婚的事。
“不是说今年底结婚吗,只要你说一声,哥立马给你休假。”
卫州有些无奈:“别提了,前段时间大吵一架,前两天才哄回来。还结婚呢,人没丢就不错了。”
顾盛廷伸手捋了捋头发,“两个人在一块儿哪有不吵不闹的,既然人没跑,更得抓紧。”
“你少他妈给我废话,我好不容易恢复自由,必须得找人陪我喝几杯。”
卫州拿出烟灰缸,先递给顾盛廷然后又把自己的烟掐灭。
“你要是能帮我把天马的太子爷约出来,我请你喝一礼拜。”
等顾盛廷语音发出去,卫州侧过头问他:“怎么样,哥,走吗?”
顾盛廷摆摆手,“他没那能耐。”
可不过几秒那边直接电话轰炸,让顾盛廷都有些诧异。
“廷子,这可是你说的啊。就马旭有什么难约的,我刚还和他打游戏来着。”顾盛廷嫌冷,看了眼卫州,懒懒笑:“行,你只要把人约到,我选地方,你把人带过去就行。”
车窗缓缓合上,将冷风隔绝在外,车厢又一片沉寂。卫州把车子发动,打开了暖气。
顾盛廷搓搓手,“天是越来越冷了。”
“可不是嘛,听说今年咱们大重还会下大雪呢。”
顾盛廷揉了揉有些酸胀的眼睛,不以为意:“每年都说要下雪,回头飘几点冰碴子,也叫下雪。”
很快,电话又响起来。顾盛廷看都没看,以为是周思徒,可一放到耳边就是震耳欲聋的音响。
下意识把手机拿远,看了眼来电显示,耐心耗尽:“你小子喝多了吧。”
章矩本来扯着嗓子喊天喊地的,可见他这个态度,反而卖了个关子:“听这声儿,你能猜出来我在哪儿,我回头请你吃饭。”
二十好几的人了,可和多年好友在一起,总像没有长大的毛头小子一样。喜欢打赌、喜欢一较高下,刻在骨血里的征服与胜负欲,是雄性动物与生俱来的野性。
可顾盛廷从来不吃这套,还在等着对于他而言更重要的电话。“有事说事,上亿的项目,黄了把你卖去做鸭都不够填的。”
章矩显然从舞池走回了卡座,“不是吧大哥,这几点了,你还忙工作呢?”
“你以为谈生意就一定要在高级饭店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