还有她的女儿子规。
徐效猛地心头一震,看了过去。
满眼的残败,因为那浅青色衣裙的少女而变得充满生机。隔着半座园子的距离,他?所有的忐忑不安都被那双清澈无垢的眸子安抚。
他?心下一酸,喉咙也跟着发涩。
这十七年来?他?不敢登武昌侯府的门,也没有尽过当?舅舅的责任。无论是满月百日宴,还是生辰及笄日,他?一次也没有参加过。他?无数次故意躲在?远处偷看,看到这孩子与人起争执却?无法为其出头。他?不信娇娘的孩子是别人口中那又蠢又坏的模样,每次听到旁人肆无忌惮地贬低这孩子,他?都恨不得冲过去扇那些人的嘴。
他?的娇娘曾是郦京中最为尊贵的姑娘,朱颜美玉爱慕者众多,所到之处人人称赞,无一不是溢美之词。如果娇娘还在?,看到自己的女儿受欺,听到自己的女儿被人非议,该有多么的伤心。
泪水渐渐模糊了他?的眼,倾刻间已是泪如雨下。
眼看着姜觅已经走近,秦妈妈急了。
“舅老爷,现在?不是哭的时?候…”
是啊。
眼下哪里是哭的时?候。
娇娘的女儿第一次回国公府,总不能让那孩子看到哭哭啼啼的自己,更不能让那孩子因此厌烦自己。
他?胡乱地抹着眼泪,还是秦妈妈实在?看不过去赶紧递了一块干净的帕子给他?。他?拼命地擦拭着,反倒把?一双眼睛擦得越发红肿。
姜觅到了跟前,恭敬而郑重地唤了一句,“觅儿见过舅舅。”
舅舅两个字,让徐效刚按下去的眼泪又喷涌出来?。
“如意,你听到了吗?觅儿叫我舅舅,她叫我舅舅…”
秦妈妈心道完了。
舅老爷这爱哭的毛病……
姑娘不会嫌弃吧?
“姑娘,姑娘…你怎么来?了?”她心中有很疑惑,千言万语都化成细细的打?量。看到姜觅气?色不错之后,原本提着的心放下了不少。
姜觅方才远远看到徐效,还心道这位舅舅长得好?生威猛,完全没有料到对方会猛男落泪,且看上去一时?半会停不下来?的样子。
“我来?看望舅舅。”
觅儿真的是来?看他?的!
徐效闻言眼泪流得更汹,因为情绪实在?是难受控制已经起了哭嗝。他?哭一下打?一下嗝,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。
“我…我…觅儿,快,快进屋!”他?打?着哭嗝道。暗自恨自己不争气?,越是想让自己别再哭,眼泪却?不受控制地往下掉。
突然一块绣着姜叶的帕子递到他?面前,他?不敢置信地抬头。
“舅舅,别哭了。”
“舅舅不哭…舅舅不哭…”徐效接过帕子紧紧地捏在?手中,因为羞赧而不敢用?正眼看姜觅。
姜觅又感?动又好?笑?,她完全没有想到徐效是这样一个人。
坊间都传徐效无能懦弱,以前安国公还在?时?他?虽无建树却?不敢胡来?,安国公去世之后他?成了徐家之主,吃喝玩乐不说还染了一些恶习。
原主不止一次听孟姨娘说徐效迟早有一天会败光安国公府的一切,然后再找上她这个外甥女打?秋风。
对此原主深信不疑,所以秦妈妈越是念叨徐效的好?,原主就觉得秦妈妈和徐效是一伙的,这才一怒之下将秦妈妈赶出侯府,
传言终不可?信,至少不能全信。如果原主以前和徐效接触过,想来?也不会被孟姨娘的挑拨离间给糊弄。
这一路走来?姜觅已经见识到国公府的落败,进到西院的正屋之后,这种感?觉更为强烈。因为屋内几乎没什么布置,仅有的桌椅也已脱漆残旧。
如果说国公府外面呈现的是衰败之相?,那内里已是实实在?在?的残破。短短十几年,曾经地位卓然的大雍第一公府已经名存实亡。
等看到她毫不嫌弃地坐在?脱漆的凳子上,徐效和秦妈妈都松了一口气?。
秦妈妈问?道:“姑娘,这些日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?”
姜觅深吸一口气?,缓缓道来?。
当?徐效和秦妈妈听到她差点被孟姨娘害死时?,一个是痛恨到狠狠捶了几下桌子,一个是喃喃自责不已。
当?他?们又听到徐氏的死也是孟姨娘所为时?,一个眼睛红得要杀人,一个自责到恨不得以死谢罪。
“那个孟海棠,她怎么敢!如果不是义母仁慈宽厚,她早被送走了。她这是恩将仇报啊!害死了娇娘,还险些害得觅儿你…”
“我早该看出来?的,我为什么没看出来?呢。如果我早看出来?了,夫人就不死,姑娘你也不会遭那样的罪…”
“好?他?个姜惟,成亲时?说什么此生绝不负娇娘!早知他?是一个背信弃义之人,当?年无论如何我也要拦着娇娘嫁进侯府…”
“可?恨她这些年藏得深,我便?是察觉到她有些心思也没往深处想…”
悲?过后,徐效更是觉得自己无颜面对外甥女。
“都怪我,是我无能,我成不了你们的依靠。若舅舅厉害一些,那孟海棠也不会无所顾忌地害了你娘又想害你。。
姜觅道:“舅舅千万莫要自责,以前是觅儿不懂事,不明白的舅舅的一片苦心。如今我看透了那些想害我的人,也就明白了这么多年舅舅的不易。”
徐效最是听不得这样的话,泪水又夺眶而出。
当?年润儿失踪后,他?连日奔波寻找,一旦有什么风声就赶过去,哪怕千里万里。后来?他?听人说在?凤城见到过像润儿的孩子,便?心急如焚地赶过去。到了凤城后遍寻不着,循着线索又到了吉州,然后又是海城,兜兜转转一找就是整整一年半。
在?他?寻找姜润的期间,娇娘难产而亡,等他?回京的时?候人都下葬了。没有人知道他?有多自责,他?自责自己不仅没有找到外甥,还没能保护好?义父唯一的女儿。
更可?悲的是他?为了守住风雨飘摇的安国公府,也为了日后不牵连外甥女,他?连武昌侯府的门都不敢踏入。这么多年了,他?从不敢奢望外甥女会来?看自己,更不敢奢望外甥女还认他?这个舅舅。
他?呜呜哭出声来?,不能自已。
“孩子,这些年苦了你了…我从来?没去看过你,你还能来?看我…”
“我知道舅舅不去看我是为我好?。”
帝王心术最难测,今上一直晾着徐家不闻不问?,谁知道那把?秋后算账的刀什么时?候落下来?。徐效一直没有去看过原主,何尝不是怕真有那么一天时?会连累原主。
她再次说起托梦之事,听得徐效立马止住了哭声。
一个人的改变或许能瞒得过外人,但绝对瞒不过亲近之人。她可?以模仿原主的行事,但绝对不可?能继续和原主一模一样,所以她不仅要让子规相?信她的改变,也不能让秦妈妈怀疑。
秦妈妈果然信了。
因为她最近的行事确实和从前大不相?同,方才秦妈妈还疑惑着自家姑娘怎么像是变了一个人,如今听她这么一说立马就深信不疑。
徐效哭着说:“这是义父在?天之灵保佑你!”
他?哭过之后命下人们抬来?一个箱子,箱子上刻着孩童嬉戏图,且上着锁。锁是鹊形雕花横锁,打?造得十分精美。
姜觅心念一动,拔下头上的簪子上前。
雕花锁的构造并不复杂,她没费