沉默了?一阵,萧隽问:“她是不是也知道?”
姜觅听到他主动问起,立马回道:“说到这个,不得?不夸一句,她是个特?别聪明的孩子。她跟我说,她曾经偷偷见过你母亲,所以她在看到你之后就已经明白你们之间的关系了?。”
她其实很想说,他们不愧是兄妹,一样?的早慧,一样?的聪明,所以都能在无比险恶的环境中生?存下来。
萧隽放开?她,眼神如晦。
“她再可怜再无辜,我也不可能怜悯她同情她,因?为她的存在对?母亲而言就是耻辱,对?我而言更是一根刺。”
“没有人让你同情她,也没有人强迫你可怜她。你可以不喜欢她,也可以讨厌她,但我觉得?你不应该恨她。”
“我不恨她。”
“那就好。”
风吹动他们的衣袂,飘飘似仙。
萧隽转过身去,道:“你去看看她吧。”
这个她,当然是指小铃铛。
姜觅突然有点想哭,这对?难兄难妹也太可怜了?,当哥哥的可怜,做妹妹的也可怜。而造成?这一切悲剧的人,竟然还贵为一国之君。
萧隽这个人看着冷,其实最是心软。嘴里?说不同情怜悯小铃铛,却还让她去看小铃铛,分明还是在意的。
她没有直接走,而是陪着一起回到正院之后再离开?。
推开?小铃铛的房门,扫视一圈没见人。床边的幔帐在微微地晃动着,隐约还能看到床上有一团小小的隆起。
走得?近了?,细碎而压抑的哭声闷闷传出。
她轻轻撩开?幔帐,柔声轻唤,“小铃铛。”
小铃铛掀开?被子,小脸上全?是泪。
“姐姐,我没事,我就是刚才吹了?风,眼睛里?又进沙子了?。”
到底是小孩子,同样?的借口连用两回。
“我见过你娘。”
“……姐姐。”小铃铛望着她,“那你…你都知道了?。”
“是,我都知道。”
小铃铛再也忍不住,扑进她怀里?“哇”地一声哭出来。
一室的冷清之中, 只有“呜呜”的哭声。哭声初时如倾盆大雨,尽情哭泄着悲苦与凄楚。接着再转成细雨霏霏,泣诉着无尽的委屈。最后化成细碎的哽咽, 哀哀切切弱小可怜又?无助。
生而为人?不过十?载而已, 就?已聚集了如此之多的凄楚与委屈。一生下来就?是错的痛苦,旁人?又?能体会几分。对于一个十岁的孩子而言,这一生真是太苦了。
不知?过了多久,小铃铛终于从她怀里抬头,泪汪汪的看着她。
“姐姐…我是不是不应该出生?”
她的心, 瞬间缩成一团。
该是多么的愧疚与痛苦,才会让一个孩子问出这样的话来。若是能选择自己的出生,古往今来也不会有那么多一生下来就?饱受折磨的人?。
“不应该的人?不是你?,而是那不配当人?之人?。你?出生之前也没有问过你?愿不愿意, 无论对错都与你?无关。”
小铃铛破涕为笑。“也是哦,他们都没有问过我。如果?他们问了, 我肯定是不愿意的, 我不想被人?讨厌,我也不想让人?难过。但是如果?我没有被生下来,那我也就?不会遇到姐姐…”
说着, 她又?哭起来。
她知?道姐姐是在安慰自己,她的出生就?是一个错误, 没有人?喜欢她,所有人?都讨厌她厌恶她, 她就?不应该活在这个世上。
“我知?道王爷不喜欢我, 换成是我是他, 我也不会喜欢我自己…”
姜觅不想骗她,也没有办法?违心地安慰她。她的痛苦与生俱来, 但萧隽的痛苦亦是十?几?年来锥心刺骨,她不会也不可能劝萧隽接受小铃铛。
“你?别怪他。”
“我不怪他,我怕他怪我。”
“他不是一个会迁怒的人?,冤有头债有主,他纵然是要怪,也不可能怪你?。你?好好吃饭好好睡觉,快些长大。长大了你?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,才有能力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?。”
小铃铛乖巧地点头,躺好后拉了拉被子盖住自己。
“姐姐,我听话,我会好好睡觉。”
她长长的睫毛颤抖着,原本积蓄在眼眶中的眼泪被逼了出来。眼睛闭上之时?,唯一和顾妤和萧隽最?为相似的眼睛被掩盖,五官中依稀可以看到另一个人?的影子。
姜觅替她盖好被子,她忽然睁开眼,眼中全?是不安与忐忑。
“姐姐,你?说…我娘她会不会也讨厌我?”
她终于问了。
姜觅还以为她不会问。这个孩子聪慧又?敏感,既然已知?自己的身世来历,想来心里其实也知?道自己亲生母亲对自己的态度。
如果?顾妤在意她,或许会留在身边养着,而不是一生下就?送走。上次相见之时?,顾妤从头到尾都没有问她一句,所以姜觅没有办法?回答她。
“姐姐,我不问了。”她吸着鼻子重新?闭上眼睛。“我会好好吃饭好好睡觉,等我长大了,就?算是她讨厌我,我也会照顾她。”
这话真好哭,姜觅拼命把泪意压下去,轻轻替她掖紧被子后离开,出了门后又?轻轻把门关上,一转身就?看到暗处那道不容忽视的身影。
萧隽望过来,眸中尽是风雨。
“都听到了?”姜觅问他。
“以前父亲一下朝,最?喜与母亲待在一处,难免会顾不上我,那时?候我就?在想,若是我有弟弟妹妹就?好了。父亲离京前还许诺我,说等他办完差回京后就?让母亲给我生一个弟弟或是妹妹。”
“世事总是无常。”
“是啊,命运最?爱捉弄人?。”
父亲没有再回来,母亲也离开了他。这些年来他孤身一人?,守着过去一家三口的回忆苦苦度日。他以为之前已经够痛够苦,没想到还能更?痛更?苦,说不出来的痛,喊不出来的苦,生生让人?碎了心肝,所有的思念都变得血肉模糊。
与其说他不喜欢那个孩子,不如说他不敢承认那个孩子的存在。因为一看到那张能看出某个人?影子的脸,他就?控制不住戾气与杀意。
萧昶必须得死!
“萧隽,你?不能杀她。”姜觅以为他的杀气是冲着小铃铛的,情急之下抱住了他。
“你?以为我会杀她。”他不推把拉,死死将?人?按向自己。“我不会杀她,她不是父亲的孩子,但她是母亲的孩子。母亲曾经说过,这世上不会有人?不爱自己的孩子,我不想母亲难过。”
“萧隽,世间怎么会有你?这样的人?。”姜觅靠在他身上,喃喃着:“你?明明比谁都有资格恨,也比谁都有资格成为一个心狠手辣杀人?不眨眼的暴虐之人?。你?所有的经历都在指引你?黑化,但你?却偏偏有一颗赤子之心。”
哪怕恨极了,哪怕痛极了,却不会失去理智滥杀无辜,更?不会以此为借口变成宁负天?下人?的坏人?。
“我这样的人?,你?喜欢吗?”
呃。
姜觅被问住,一时?语塞。
“我很欣赏,也很佩服。”
这个答案萧隽自然不满意,但眼下却是足够了。
不急的。
他有耐心。
……
天?还没亮,萧隽已经进宫。
姜觅也起了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