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时他听到一声清脆的声音,少女说:“这位大伯,你要不要帮忙?”
他抬头时一脸惊喜,在看到眼前之人不过是个妙龄少女之后,眼中的希冀中似乎流露出一丝精光,很快又变成黯然。
隐素也不多话,示意他在前面把握牛头,自己在后面抬起牛车。他将信将疑地照做,等到牛车从沟里抬出来之后是满眼的不敢置信。
他再三道谢,还说要送隐素一些炭。
隐素自是拒绝,无视魏明如身边丫头婆子的嗤笑声。
中年汉子赶着牛车往前,正巧和她同路。她看了一眼牛车上的炭,心想这么热的天,卖炭的营生怕是不好做。
再看中年汉子那满面的尘灰与黑印,以及沧桑的脸色,她生出恻隐之心。借故问对方车上炭是什么用的,对方回答他是城外的村民,今日进城来卖炭。
“我只会烧炭这个手艺,也不会别的。家里还有一大家子的人要养活,不出来卖炭也没有别的法子。可是这大热的天,别说是卖出去,就是连个问的人都没有。哎…”
他叹着气,神情很是沮丧。
隐素想也未想,说是这些炭她全要了。豆腐铺子那边住的下人不少,到时候冬天都需要炭火取暖,提前准备一些也无妨。
中年汉子一听,一脸欣喜,赶着牛车跟着她去豆腐铺子。
天气渐热,他的脸上因为糊了汗水而显得越发的狼狈滑稽。他似是想用巾子擦汗,犹豫了几下又没用。
那巾子洁白干净,隐素以为他是舍不得用。
到了豆腐铺子,隐素让他进去会着洗把脸休息一会,他非不肯。
隐素也不再三,见他牛车前挂了一个水袋,就说是帮他把水袋灌满,他迟疑了一下,然后道着谢把水袋递给隐素。
他眼巴巴地等在外面,颇有几分局促不安。
傅荣正在压豆腐,听到女儿说的事之后是满口同意,立马出来帮忙搬炭。
两个男人的身形身高都差不多,只是中年汉子的身体要佝偻一些。卸完炭之后两人都是一身的黑,傅荣给他结了银钱,还包了几块豆腐给他。
他拿着豆腐,自然是不停地道谢。
傅荣又说若是他以后还烧了炭,都可以送来卖给豆腐坊,他更是千恩万谢。接过隐素还回来的水袋时,又是一番感激之辞。
那双手掌很大,指长而关节粗,表皮粗糙虎口有厚茧。虽然是一双劳动的手,却没有寻常百姓长年劳作之后的变形与干裂,更像是一个山中猎户或是习武之人的手。
隐素望着远去的牛车,若有所思。
牛车走了一会,拐过了豆腐铺子前面的路,然后慢慢停下来。
中年汉子取下水袋的塞子,闻到淡淡的茶香。小小抿了一口,清洌冰凉的茶水让他瞬间凉快了不少。
茶应该不是什么好茶,应是冲泡时放了糖,回甘之中还有丝丝的甜。他一口气喝了大半袋子水,解乏又解热。
又经过方才那条巷子时,那辆华贵的马车还在。
他小心翼翼地调整牛头,眼看着牛车将要从马车身边经过时,一根精实的鞭子挥向牛头,他下意识想要抓住鞭子,又连忙将手缩了回去,任凭那鞭子甩在他胳膊上,顿时被鞭子扫过的地方火辣辣地疼。
一个丫头怒叱道:“下贱的东西,也敢挡我家姑娘的路,还不快滚!”
他低头作诺诺状,驶出去好远才回头。
原本普通老实的一双眼晴变得无比凌厉,深深看了一眼红衣少女手中的鞭子。
求见
牛车七转八弯, 停在一处民宅前。
中年汉子进了民宅之后,有人出来将那牛车给牵走。一刻钟后,一位身着锦衣富贵老爷模样的中年人从后门出来, 上了停在那里马车。
马车低调普通, 除了宽大之外没有再无显眼之处,但若是懂行的人见了,必定一眼认出这辆马车的不凡, 因为这一辆外表包裹着普通材质的玄铁马车。
玄铁马车穿过巷子与街道, 最后停在穆国公府的门前。中年人下了马车,抬头望着穆国公府门外那护国神府四字时, 面色沉重而严肃。
谢夫人见到他, 即刻迎上前来。
“公爷,你这一早是去了哪里,脸上这是什么?”
原来这人正是穆国公谢江。
他的脸上还有一小块没有擦干净的黑印,等到谢夫人替他弄干净之后。他一言不发地坐下,脸色越发凝重。
手臂上火辣辣的痛还在,然而他皱眉并不是因为挨了一鞭,而是那挥鞭之人的品性。一个仗着出身地位随意欺辱无辜之人的女子, 如何能成为他们穆国公府的下一代主母。
以前他还以盛国公府亲自教养出来的孙女应该不会差,却没想到如此之令人失望。眼下哪怕两家是真有婚姻,他也不能同意。
谢夫人见他脸色难看,识趣地没再问。
他们夫妻多年, 实在是聚少离多,不似别人的夫妻那般亲近。
夫妻二人静坐一会后,他吩咐下人去请谢弗。
“公爷, 不管你在外面听说了什么,等会都要听弗儿解释。弗儿向来性子淡, 这些年从来无所求,他好不容易喜欢一个姑娘,你可不能硬生生地拆散,到头来闹得父子离心。”谢夫人以为他是在外面听到什么风言风语,将儿子叫来是要训斥一番。
“夫人想到哪里去了,我是那样不明事理的父亲吗?他自小有心疾,纵然这些年调养得当,但终归还是不敢掉以轻心。我是怕他憋在屋子里久了,身体又有不适,让人请他过来陪我下盘棋。”
原来是这样。
公爷到底还是心疼儿子。
谢夫人欢喜起来,忙命人摆好棋盘。
她亲自沏茶时,只听到穆国公不经意地说了一句:“若非弗儿的身体不妥当,以他一身的才情武艺,我必是要让他从军的。”
茶水的热气顿时氤氲了她的眼睛,一片濡湿。身体不妥当的是她的长生,不是她的弗儿,可是她不能说。
这是她此生最大的秘密,瞒天过海独自承受。
穆国公看过来,歉意道:“夫妻多年,你我聚少离多,我欠你实在是良多。罢了,以后就让儿子在京中当个文臣也好,还能常伴在你身边。”
谢夫人眼中的水气化成了眼泪,从脸颊滑过。
当母亲的都有私心,战场之上刀枪无眼,边关更是荒凉。她不愿她的儿子后半生都要固守在那里,她的儿媳和她一样年年月月独守着偌大的国公府。
如此,也好。
她侧身擦拭,又重新沏茶。
茶水渐湿时,谢弗来了。
白衣飘飘,温其如玉,恰似神子刚下了琼台仙阁。他经过那一片莲花时,仿佛有风拂过,直叫那不蔓不枝的佛花都低了头。
走得近了,越发俊美无双。哪怕容色淡淡,眸中却是一片璀璨光华。像是原本平静的镜湖中洒落了无数星辰,一夜之间星河浩瀚。
谢夫人眼神微动,这孩子似乎是有些不一样。到底是有了心悦的姑娘,瞧着没有以前那么无欲无求了。
谢弗进来,先是向父母问安。
穆国公一指棋盘对面的位置,示意他坐下。
下棋无言,观棋无语,一时之间屋内只剩下父子二人相互落子的声音,很快棋盘上的黑盘两色厮杀成一片,交织成错综复杂的阵型。
不到半个时辰后,穆国公认输。他虽是输了,神情却十分愉悦。谢夫人也很欢喜,夫妻